电话负担症

前两天想解除从银行买的旅行保险合约,在手机银行网页上戳了半天没找到该选项就让H过来看,我对自己的挪威语认读水平还是不太信任。他扫了两眼说通过手机银行解除可能不行,还说直接给银行打电话不就得了。我急了,让他给指哪里这么说了,是不是都没认真给我看。他就说我好奇怪,每次让我打电话都很费劲,百般借口,往往宁可发邮件那么干等结果。问我是不是担心语言问题。并不是,挪威人英语都很好,这也是导致我挪威语一直没长进的主要原因- 在这里工作生活中几乎所有场合我只用英语就足够应付了。但这么一琢磨起来,我好像从来就不喜欢讲电话,隔着未知空气见不到对话人的表情总让我很有莫名的负担,而打电话接电话这种行为,在我这也是让人顾虑重重的事件。

小时候在家里,偶有同学打电话来家找我,我总是匆匆交流完要点就立马挂断。我家的电话是在爸妈的卧室里,电视也是在他们屋。一直那样,当时不觉得奇怪,现在想想那些东西为啥不在客厅里放着呢。
Anyway, 有次撞见我爸在我通完话离开后回拨回去问人家是谁,让我耿耿了好久。不知道他是疑心我什么了,早恋?除此之外还能有啥,我是那种一放学就回家喜欢在家待着的孩子,学习也一直很稳定在年级前列没什么值得家长担心的。还有次同学周末往家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一伙人一起去溜冰,我忘记我是怎么回绝的了,大概是编了个谎说家里有事不能去。电话一撂下,坐屋里看电视的我爸就质问我怎么说谎,我说他们都不是“好学生”,不想跟他们一起玩。这下可好,他怒了,说我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,凭什么看不起别的学生,blahblah一阵吼,把我说得灰溜溜的,应该还惯例委屈地滴了点眼泪 - 不是说君子择友而交么。
有时一些类似的片段会从记忆里溜出来,有的美好的能让我想起时会心一笑,也有不甚愉快的回忆起来让人有点悻悻。倒也不是想说这些少幼时的琐事对我的现在有什么影响,弗洛伊德心理分析什么的我只知道名词并未加以了解,但这些碎片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碎片组成了我的整个人生,偶尔发掘出几片也有在逐步完成一副巨型拼图般的小欣慰。

接电话这事儿吧 - 接到未期待的电话总有些受惊和不自在,而那些在期待的电话又无非是考试结果、面试结果、检查结果之类,那种suspense也多少让人有些忐忑。
而关于打电话 - 我与人联系更习惯于打字:短信、论坛、电邮、各种社交通讯软件都是让我更自在的交流平台。我对微信开始有了语音功能很有些意见,一般给我发语音信息的我都打字回去,并尽快主动结束对话。或告知自己不方便听留言,请给我打字比较好。经常会见到有人在公共场合毫不介意地外放语音有来有回与人对话,好生厌恶 - 与人对话这么私人的事!还拿来打扰公众!!

高中毕业后,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,我有了第一部手机,粉色的翻盖的特艳俗的TCL金喜善广告款。那时打电话还有异地费,跨省市还挺贵,所以手机一般只用来接收短信 - 那时学生手机卡套餐往往就是短信套餐,几百条包月那种 - 要打电话,我们一般要额外买电话卡。我本科的前三年在当时的新校区,宿舍是四人间,每间有一部电话,找其他房间的人直接拨号就可以了,要拨校外就得用自己买的电话卡,拨上那一长串卡号密码,然后再拨电话号码。那时我们宿舍三个江苏人,一个北京人。除我以外的另俩江苏人各自操着自家城镇方言与家里通话,他俩之间互相听不懂,我和那位北京人也不懂。我家从来都是说普通话的,这就导致我和北京人给家打电话基本就是有耳共享的电话会议了。我一般在宿舍没人时才往家打电话。回想起来我妈也不爱讲电话,跟我简单嘱咐点什么就把电话扔给我爸了。那时在学校有点什么事情什么情绪都是跟我爸说,我爸会听也会开导,我很怀念那时我们的关系。大约我爸是那种只适合远距离相处而不适合同屋檐下生活的人吧。那时还跟我爸通过信,信纸信封邮寄那种。后来因为各种电子网路联络方式的日渐发达而不再继续了。那些信件应该还在老家某处留着,离家后没有带出来。

我工作后因为一些缘故跟我妈的关系日渐亲密起来,变成了常给我妈打电话,直接打到她手机,并不经过我爸。他有时喝点小酒以后会吃醋,好多次跟我妈通话时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嚷嚷,我们便会立马挂了电话。在北京时我经常很晚下班,回家走夜路偶有忐忑,就给我妈打电话说些有的没的壮胆,渐渐那成了习惯。直至现在,尽管很早就下班,回家路上的半小时还是跟我妈俩的通话时间,到家早(考虑到时差,她那边还没有太晚的话)还会视频一会儿,给她演示我的做饭手艺什么的。在我这,主动打电话,只跟最亲近的人才自在。姜师姐和史叉都在此列,我很想念她们,想念跟她们一起时的年轻的我自己。

H现在的工作时不时会需要出差,这种时候,我们每晚都会视频很久。那种感觉很让人安心。

我想我并不是很怵与人通话,看电话那头是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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